六七十年代的小说(女主重生六七十年代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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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村和泡村

文 | 乔叶

宝水》是写当下乡村的。我从二十出头离开老家乡村,先到县城,后又到郑州,再后来又到北京,迄今也有差不多三十年,对乡村的认识、理解和感情都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具体到细节里,比如以前对豫剧无感,后来就越来越敏感,随着年龄增长,开始特别喜欢戏剧的凝练和缓慢,尤其是豫剧中的土气,还有里面的烟火气和岁月感;还以豫剧为背景写过一些中短篇小说,如《旦角》《雪梨花落泪简史》《厨师课》等;还有几篇以乡土为背景,如《玛丽嘉年华》《给母亲洗澡》等,其中有一篇是《叶小灵病史》,这篇中篇小说或许能和《宝水》有一个参差对照的关系。叶小灵的“城市梦”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城乡之间鸿沟巨大,叶小灵的故事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理想“被实现”后精神突然落空因而无处安放的悲剧。近些年中国城市化进程如此迅猛,城市梦已经不成问题,想不被城市化都很困难,有意思的也许该是“乡村梦”。

自从有了想要写《宝水》的意念后,我到各地去采风时也特别注意去看乡村,我称之为“跑村”。走马观花地看个大面儿,可不就是跑吗?当然,这“跑”主要针对的那些距离遥远的地方,江西、甘肃、贵州等地的村庄都跑过,江南的包括浙江的萧山温州等地很富庶的村庄也跑过,河南的如豫东豫西这些村庄也都跑过,领略到了因地制宜的多样气息。“泡村”则是比较专注地跟踪两三个村近年的变化,如豫南信阳的郝堂村、老家豫北太行山里的大南坡村和一斗水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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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村是横,泡村是纵。在跑村和泡村的纵横交织中,常常会感觉到既熟悉又陌生,因为扑面而来的气息就是新中有旧,旧中有新。在这个过程中也能时时感受到新时代背景下乡村的多元力量,比如大南坡村,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时,这个村依靠着煤炭资源一度很富裕,后来煤炭资源枯竭,环境也被破坏得很不堪,和无数村庄曾经的命运一样,青壮年都出去打工,出去就不愿意再回来,偌大的村庄日渐衰败萧条,直至成了一个空架子。县政府主导的美学经济规划到了这里后,有些层次很高的乡建设计师在村里深度参与,提供了积极助力,他们的团队富有经验,很注意尊重乡村原来的风貌,村里原有的大礼堂、学校、祠堂、村委会等这些重要的公共建筑都被逐一做了精细修复,修复得原汁原味。团队也很擅长借助于当下传媒的力量,使得村庄很快成了网红打卡地,游客们纷至沓来。与此同时,社区营造也深入到了村庄内部,村民们自发组织环保队定期捡垃圾,昔年的怀梆剧团重新开始排演,学习着各种手工艺制作,文化僵死的部分又回弹了起来,村庄里因而恢复了丰饶的活力。

虽看得越来越多,有意思的是,我却越来越不好下笔,越来越意识到这对自己是很大的考验。知识补充、人物采访,还有情感投入,都不容易。还有在前辈的乡村叙事传统中如何确立自己的点——这个当下的点,跃动的、弹跳的、难以捕捉的点,都是障碍。还有如何对待素材。素材铺天盖地而来,既得深陷其中去拿取,又绝不能淹没其中。要在写作时不断抽离。艰难之处还在于选择写一个什么样的村子。这个村子又该分几个自然片,要有多少户人家,这些人家要走什么动线,村子周边有什么人文景点,这些都需反复斟酌。等决定了这些就基本决定了一年内村里人的故事脉络。此外还要考证时令的花草植物和庄稼菜蔬,还要重新去拣择语言,还有对乡村诸多关系的重新辨析和审视。因正转型走文旅路线,在宝水的除了土生土长的本村人,还有形形色色的外来客……这个在行政级别框架上属于最纤细的神经末梢般的小小村落,可谓千头万绪。曾经有一个阶段,沉浸在这个既虚且实的小村中,我很是茫然焦虑,后来便渐渐放松下来,一字一句,点点滴滴,慢慢写起,涓涓汇聚,终成了这部《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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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迄今为止写得最耐心的一部长篇小说。起初是不得不耐心,而后是因为在这耐心中不断得到来自写作本身的奖赏。最大的奖赏是,在这小说中,我安放好了最重要的一部分自己。“此心安处是吾乡”,诚哉斯言。

本文首发于《长篇小说选刊》2022年第6期

六七十年代的小说(女主重生六七十年代的小说)

书名:《宝水》

作者:乔叶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2年11月1日

《宝水》是七零后代表作家乔叶的长篇突围之作。太行山深处的宝水村正在由传统型乡村转变为以文旅为特色的新型乡村,生机和活力重新焕发出来。人到中年的地青萍被严重的失眠症所困,提前退休后从象城来到宝水村帮朋友经营民宿。她怀着复杂的情感深度参与村庄的具体事务,以鲜明的主观在场性见证着新时代背景下乡村丰富而深刻的嬗变,自身的沉疴也被逐渐治愈,终于在宝水村落地生根。

这部长篇是乡土中国现代化的文学书写力作,生动地呈现了中国乡村正在发生的巨变。冬—春,春—夏,夏—秋,秋—冬,四个章节如同一幅长卷,在四时节序中将当下的乡村生活娓娓道来。宝水,这个既虚且实的小小村落,是久违了的文学里的中国乡村。它的神经末梢链接着新时代乡村建设的生动图景,链接着当下中国的典型乡村样态,也链接着无数人心里的城乡结合部。村子里那些平朴的人们,发散和衍生出诸多清新鲜活的故事,大量丰饶微妙的隐秘在其中暗潮涌动,如同涓涓细流终成江河。

精彩选摘

老原带的菜有七八样,荤素都有,凉菜装盘,热菜回锅,铺排起来也是一桌像样的小席面。开了一瓶“怀川醉”,他们喝着,我吃着,三个人漫无边际地聊着。这里聊天不叫聊天,叫扯云话。第一次听到“扯云话”,美妙得让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天马行空,白云苍狗,无主题闲聊可不就是如云一般?还有“扯”这个动词,扯云,啧啧。

几杯下去,老原说起厨师的事。我说不是先定菜单么?老原说这还分啥先后。就是分先后,也是得先定了厨师。要是先定菜单,厨师不会做咋办?我点头说是这个理儿。两人就笑。孟胡子说,你还真容易被说服。咱这宝水村的民宿有啥了不得的菜,做不了的厨师还能叫厨师?被他俩调侃得,我自觉像个傻子,只好不作声,任他们说去。

原来孟胡子的建议人选是老安。就讲起了安家的事。孟胡子说,老安走到这一步,也是本故事。村里就这一户姓安,既小门小姓,还几代单传,老安这一辈也只有一个儿子。好在儿子争气,书读得好,硕士毕业后留在了武汉工作。老安平日里看着木讷,却也是娇养大的,脾气冲,茬子硬,喜欢要人强,可在这村里势单力薄,发作不起,也只能忍,自觉被挤压着,也不知攒了多少气在肚里。儿子在武汉一成家,他就动了离村的心思。打定了主意,谁劝也不听。虽说村里已经有了要“美丽”的动静,可他既没当真也不在意,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房子低价转给了张有富。张有富是会计,是多会算账的主儿?他有一儿一女,按规矩只能有老宅这一处,难有新地方。前些年儿子在山下镇上落了户,他们两口子去帮忙看孙子,他十天半月回村来拢一回账目,啥都不耽搁。村里开始“美丽”后,王老板闻风来做民宿,他就眼疾手快地把自家老宅租了出去。租完了又碰上老安卖房子,便立马买下来。说既是现成房子,省得再盖。旧是旧了些,可一拾掇,照样住得妥妥的。又和老宅挨着。将来有个山高水低,把这房子留给闺女,两个孩子挨着住,多亲香。做老人的对儿对女也算是一碗水端平。这几条说出来,条条都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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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大英不也只是一个儿子,为啥有两处宅基?孟胡子道,东掌那处是她大伯哥光明的。光明家没人在这里住啦。光明的事你们听说了吧?当年修叠彩路时遇到了大塌方,他爹是支书,冲在最前头,当时就叫砸死了。光明砸成了重伤,还挨了两三年。县里给了笔抚恤金,光明媳妇就带着俩孩儿下山过活,不再回来,这宅基地也不能给外人,自然就成了兄弟家的。我说,听大英讲她和光辉是修路时谈的恋爱,也是那时候?孟胡子说,左右差不多,少说也得有三四十年。四十年整。老原突然说。啥?我和孟胡子异口同声。光明死了四十年整。我和孟胡子一起看着他。他说,我奶奶也是为修那条路死的,就那时候。说完一饮而尽,酒杯咣当一声砸在了桌上。静了片刻,孟胡子说,没听人提起过。老原说,我也不想提。不提了,不提。孟胡子便给老原又斟满,敬过去道,我进村入户调研时就听说了,原家祖辈德行好啊。老原一饮而尽。

一时无话。我便把二人的杯子又斟满,继续问老安的事。孟胡子说,老安两口到武汉跟着儿子过活,没几天就后悔不迭。一家五口挤在一个两居室,虽说是骨肉至亲,却另有一种不好掰扯的憋屈。他原仗着自己这厨艺揽过十里八乡的红白事,能挣一份活钱,可这手艺只能在老家平蹚,想在武汉城讨生活却不易。没有厨师证不说,一方水土一方味,他勺里的咸淡就合不上人家的辙。生意好的小馆子倒是要他,却是得往外掏狠力的,一天下来胳膊都能肿。他年轻时去砍荆条落下过病,试了几天,实在撑不住。就想回来。跟张有富商量再把宅子买回来,张有富怎么会肯,吃到嘴里的肉还能再吐出来不成。老安呢,没宅子也想回来,也要回来,也明白只有回来才能再说宅子的事,否则宅子的事就没有一点儿可能。回来就开始磨缠大英给解决。大英顶得死死的,说要都开这么一个头儿,那都把房子卖一遍?都再批个新宅基?可乡里乡亲的,也不能撵他们走,更不能让睡街。正好九奶需要人照顾,大英说合了一下,就让他们暂且跟着九奶住。张家人也乐得他们来出这个力。孟胡子说,老安两口的心思不难猜,肯定想着给九奶送了终就能落下了她的房子。可这也就是他们自己想想,别人可不这么想。难着呢。

说着说着就又拐回来,孟胡子说,老安空着这手厨艺,总想有个用武之地。你们要说用他,他还能说个不字?老原说,跟他不熟,就这么直接去找?孟胡子道,你且等着,我去点一点他。他来找你,你就好说。又对我说,等试过了菜定下了他,再定菜单。在这山里,该吃啥该喝啥,他是专家。四时应景的东西,哪有他不懂的。我问要不要签个合同,孟胡子嘁了一声,你想签呢就签,不想签呢就不签。以我的经验,要是有事呢,签了也是白签。要是没事呢,签了更是白签。我说总之就是一个白签,是吧?他说是。我说,白签我也想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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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到工资,孟胡子说,以他了解的行情,三千块就很说得过去。在家门口挣钱嘛,不抛家不舍业不撂荒日子,工资的性价比很高。还跟老原一起捋了捋大账面的收支。按常规推,五月到十月这半年是旺季,十间客房,每间就按一百块,起码得算上六成入住率,一个月是三万块乘以百分之六十,约莫能收一万七八。吃饭若是简餐,保本略有盈余,忽略不计。如果另点菜,肯定也另有赚头。总之两万左右是该有的。柴米油盐水电气等这些成本和损耗刨出来,五千块钱也就足够。每个月能落一万四五,花三千块用个厨师,松松的还会有万把块结余。当然,要是省下这笔厨师工资,肯定还能多落些。满村里数数,谁家开店舍得单请厨师?可咱原哥不是出手大么,不是心疼人么。

这话是冲着我的,我笑。老原也朝我笑道,万把块咱俩对半分,可还行?我也只有笑。就按每月净挣一万算,落到我俩每个人头上是五千,还只是半年旺季里有,平均到一年里就是每月两千五。这要说是挣工资自然是笑话,可要是退一步说,白吃白住还能治治失眠病,还说什么行不行呢。

这小夜宴,三人吃饭,两人喝酒,也不用劝,也不用敬,夹几筷子菜,碰一碰杯,话随酒来,云话就越扯越远。孟胡子问我,你管豆嫂叫豆嫂,是跟着大英叫的?我嗯。他说我听见你管大英叫嫂子。我说是跟着老原叫的。他说你们倒是会叫,大英在这村里,辈分不低哩。又摇头叹道,农村就是这。拐来拐去的,一村人都是亲戚,都是要按辈分叫的。你满耳朵听去,都是爷奶爹娘姑姨叔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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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旦

二审:樊金凤

三审:胡晓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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